不是本人

世乒赛:刘诗雯的故事

刘诗雯自09年开始参加世乒赛,到目前为止,共收获了三次团体冠军,而单项冠军仅有女双一项。2015年之前,她女单两次打进四强,两次打进决赛,从未在单项世乒赛上夺冠。终于在苏州,刘诗雯尽管未能拿下女单冠军,女双赛场还是坚持到最后,这也是她首个单项世乒赛冠军,尽管不是单打,但依旧弥足珍贵。

刘诗雯运动生涯的开局是非常漂亮的,在女队面临着交接的局面时,18岁的小枣高高举起世界杯女单冠军的奖杯,一顶硕大的帽子就被戴在了她的头上——“天才少女”,让幸福来得猝不及防。我的父亲在看到刘诗雯比赛之后,说她很像邓亚萍。在父辈的眼里,一个新秀被说成“像邓亚萍”,大概是他最大的褒奖。

09年横滨试水,第一次参赛就能打进四强,虽败给了大魔王张怡宁,却也得到了大家的盛赞。那时候的小枣还是少不更事的模样,在球桌前以极快的速度变换着角度与方向进攻,完成了她向世界球坛的一次来势汹汹的申告式。

可是世乒赛的龙卷风却刮得异常猛烈,不是将你推上巅峰就是将你推向深渊,这一场大风过早地卷走了年轻的刘诗雯未及享受的荣誉和幸福。2010年莫斯科,教练团队在决赛上大胆启用“一老带二新”的阵型,当时极快上升的刘诗雯无疑是团队先锋的最佳选择。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这次世乒赛竟成为了中国队的一场噩梦,更被媒体讽刺为“十九年来最大的惨案”。小枣作为一号单打失掉了两分,再加上丁宁的一分,中国女乒终结了她们亲手创造的八连冠,将考比伦杯拱手让与新加坡女队,这一次,赌输了。

如果让我选择一场最难以忘记的比赛,毫无悬念我会选择莫斯科世乒赛决赛,刘诗雯从赛前采访,赛场上的举动到赛后的难过,我至今记忆犹新。输掉比赛的瞬间,我也愣住了,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从前不是没有过背水一战的惨烈,最后一球没有尘埃落定就仍有机会,所以直到冯天薇和队友们拥抱在一起,我才真正确认,中国女乒的姑娘们输了。似乎应该有什么东西死死攥在手里,而打开手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不剩了。

赛后的采访里,刘诗雯表现出的是惶恐不安和伤心愧疚,说话的声音小小的,有点畏惧。她不是这场失败唯一的错误,小小的身体却背负了这和她的年纪等长的“惨案”,莫斯科阴影掩蔽了她所有的汗水,很久后她在赛场上即使胜利也不会笑。

09年随着张怡宁、王楠的退役,中国女乒进入了短暂的无核时代,十代、二十代的队员们都摩拳擦掌期待着能够成为引领女队的新一代核心人物。在随后11年世乒赛上,打败前辈闯进半决赛却最终没能战胜丁宁,输得很可惜,输在了赛前准备不足、下手操之过急。太想赢反而耽误了自己,处理球也有些毛躁。其实莫斯科之败,两位十代小将都负有责任,但队伍建设仍要继续。很可惜小枣没能够抓住这次机会,即使她在场上前五局都保持着清醒,还是输给了自己的不稳定的心态。

南美洲的一只蝴蝶煽动翅膀能引发德克萨斯州的飓风,那么一场飓风会引发什么?

因为10年团战的失利,小枣的自信遭受了极大打击,11年又输了外战,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能走出运动生涯的低谷。在国乒的队伍里,成绩足以说明一切,不奋起,没有人会付之以等候。12年多特蒙德世乒赛中她仅得到了一次在小组赛中无关痛痒的上场机会,也因此最终无缘伦敦奥运会。谁也不能否认她的努力与成绩,她还是女乒的主力之一,只是有一道坎就这么横在她的面前,不跨过,就始终不能真正开始全速前进的运动生涯,必须甩掉莫斯科的包袱才有重新站稳的可能。

14年世锦赛又是一个命运的路口,越是逼近奥运越是不容闪失,关于团体赛,到那时为止她还没有一次舒心的经历。东京之前的小枣极尽了所有的努力,四十天大强度的封闭训练很累,最可怕的是还要重新“复盘”那些给她带来阴影的次次败局,重新揭开还未痊愈的伤疤,漫长的调整期里几乎每天都在噩梦中惊醒。巨大的压力让她情绪失控,可是哭过了依旧擦干泪水若无其事地回到场地里,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使命运可能会放弃她,在这之前她也绝对不能先放弃。

而当刘诗雯鼓起勇气主动请战半决赛时,教练组却犹豫了,对手是曾经打败过自己的新加坡队,斟酌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第一次参赛的朱雨玲。我们没有办法去责怪教练组,毕竟他们是赌上了执教生涯和国家荣誉,容不得再有半点闪失。而决赛中,刘诗雯也仅仅作为三单出战,虽然有些遗憾,但小枣也充分地理解了教练的想法,把所有消息都转换成积极动力,仍是顶住压力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刘诗雯说:“我打了这么多比赛,现在终于可以说不光有失败的教训,也有成功的经验了。为了这场比赛的胜利,我准备了四年。”

十天的比赛周期,刘诗雯掉了六斤,对于一个没有退路的人来说,这十天太煎熬,她甚至告诉自己“再输球就不打了”。

这一次,我感觉到她开始渐渐甩脱曾有的负累,开始挣脱团体赛的噩梦,在赤焰中重生,勇敢地向所有怀疑的眼光致以回击。也许当时的她还没有擦干因为败绩而留下的眼泪,但她已经能够眼含着泪水再度奔跑,媒体说这是她的救赎,其实也是她的再出发。

时间在悲恸与喜悦被抹平后的表面上飞速流转,团战守护荣誉,单项赛守护理想,苏州世乒赛可以说是竞争里约单打资格的最重要战役。与霞姐和同辈的大宝贝相比,刘诗雯在大赛成绩上并无优势,奥运参赛经验更是为零,如果想在奥运参赛名额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最粗暴直接的方法就是在苏州世乒赛上捧起吉·盖斯特杯。在整个里约周期小枣的表现都颇为亮眼,长期霸占世界第一宝座,三夺世界杯冠军,东京世乒赛上一雪前耻,她已经离渴望的位置很近了。刘诗雯是第一个拿到世乒赛女单入场券的球员,以四战四胜的绝对强势加入。三次都未能登顶的小枣把直通看作是良好的开局,期待着能够夺取桂冠。

可是有时候,怎么说呢,总觉得命运像是个不通世故的孩子,任性起来没完没了。从直通开始刘诗雯从未表现出半丝半缕的畏惧与犹豫,不得不说决赛上小枣的表现真的很好,在大比分3:1的不利局面下咬紧牙关追回,把比赛硬生生拖进决胜局,这时候实际上刘诗雯已经压制住了丁宁,占据上风的小枣胜利在望。

决胜局的第二个球丁宁的右脚意外受伤,未曾想这一伤竟成了胜负的转折点。对手带伤上场对自己未必是件好事,更何况受伤的还是同自己朝夕相处的队友,心里没有波动是绝对不可能的,大宝贝伤停的十分钟里,刘诗雯根本都不敢朝大宝贝看过去,一个劲地往嘴里灌水,脸上写着的都是慌乱。我当时看着小枣的反应在想,啊,可能这场比赛胜负已分,她的心已经混乱了。丁宁崴脚之后,伤到的却是刘诗雯,她好像突然就不会打了,越是左右调动丁宁越是被丁宁顶着打,就这么乱着脚步败下阵来。

这场比赛甚至在球门中间挑起了异常激烈的骂战,有的人甚至说什么“假伤博同情”的鬼话。我只觉得可笑,在战场上同情对手等于谋杀自己,而对手也绝不可能天真到期待依靠同情来取得胜利。我只知道,既然她们是战士,就一心只为胜利。

比赛结束后,小枣哭了,她太渴望拿到这座奖杯。曾经拼了命地去争取,好不容易感受到了黎明之际温暖的信号。命运总是这么诡谲,它把你打入地狱接受炙烤,却有给予你生的希望,让你于绝望中产生希冀,然后再次施以酷刑。我知道这一切很难接受,却只想对小枣说,在赛场上能够致胜的不止是精湛的技术,关键要看你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

16年对于刘诗雯是特别的,像所有老套故事的缩影,幸福与痛苦交织着。

这一年的吉隆坡,挣扎了六年的救赎终于落幕。

封闭训练的状态是很说明问题的,一些运动员在那段时间会非常压抑和封闭自己,不爱和人交流,时常钻牛角尖。而最后能够突围的往往是那些真正在思想上放开,把所有的压力、负担、困惑能想明白的人,这就是当时刘诗雯的状态,她的心里只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水平。

我并不是没有担心过,因为那时带领着日本队一路杀出来的福原爱简直另我刮目相看,而刘诗雯根据安排半决赛没有出场,决赛又要打头阵。在比赛之后的采访里,刘诗雯说她已经无数次模拟过这样的局面,早已在梦里上演过太多次和日本队的对阵。依旧是那个小小的身影,却没有多年前浮现在少女脸上的那种迷茫与惶恐,她的表情里只剩下坚定,必胜的坚定。她没有给过福原爱任何喘息的机会,3:0,这一次,她是中国队当之无愧的功臣。

所有的绝望和伤口都在胜利的时刻开始愈合,别人征服世乒赛巅峰的起点是地平线,而她却是从海底的深渊开始,像人鱼公主般踩着刀割的疼痛在攀登的路途上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只为让山间的云雾和透出的阳光洗脱遗憾,然后领略群山之巅上的风景。

重要赛事中折戟,巅峰时期无缘奥运,奥运会之后枣儿的竞赛状态不好,在我看来,枣儿现在正处于郭跃和马龙中间的危险地带,这样说可能很刺耳,当年我最看好的郭跃是如何一步步远离目标淡出乒坛的,现在回忆起来都非常心疼。新的奥运周期来了,像所有的运动员一样,每一场比赛都应当尽力争取,龙队十年磨一剑的例证在前,能不能耐得住寂寞忍得住苦寒,在寒冷的季节积蓄力量,用内心的热度过冷寂的时光决定着她未来的方向。她是那种内心藏着苦痛,但永远会展现幸福的人,她需要背后支持的力量,需要有更多的信心去阻抗消极。高水平比赛中通常是心理带动技术,现在呈现她面前最大的障碍不是技术,仍然是心理上的难关。

直到今天,刘诗雯还没有拿到过世乒赛单打冠军,我不想去预言什么或者忧心忡忡地去怜悯,只是等待,因为没有到达结局的故事留下的只有悬念和希望而不应是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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